“臺輔，有兩個人一直跟在後面，要不要把他們趕走？”明明街道上沒有別人，可是卻響起了詢問的聲音。

“是人的話就別管他們了。”說話的正是峯麟。

“是。”那個聲音又消失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反正他們如果想搶劫也搶不到什麽。”峯麟自言自語，“倒是我失算了，忘記了出來要帶錢。”

“說起來還要感謝更夜，要不是隨身帶著他送的寶石，這下可麻煩了。”花蘼想起兩個人在衣店裏發生的事，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掏出那幾塊寶石最後會怎麽樣，也許兩個人現在就要在監獄裏呆著了。

“你在想什麽？”

花蘼不小心把心裏想的話都說了出來。

“哈哈哈。”峯麟笑了起來，“那我豈不是成了歷史上第一個進了自己國家監獄的臺輔？”

見峯麟的心情好起來，花蘼也松了口氣。越是到內陸越是荒蕪，受苦的百姓也越多，峯麟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真搞不懂你為什麽要跟著她們，更搞不懂我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跟著你做這麽無聊的事。”利廣牽著自己的騎獸——一只騶虞，抱怨著。

“我也沒叫你跟著呀。”前面的人倒是笑得一臉無辜。

“可是你明明說有好玩的我才跟著來的。”利廣咬牙切齒，這個無賴。

“我說過這樣的話麽？”風漢做沈思狀。

懶得再與他擡杠，利廣也說出了這幾天觀察後的結果，“不過這兩個人真的很奇怪，每次碰到妖魔都能逢兇化吉，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

“你真的以為只是因為運氣好嗎？”風漢笑的一臉諱莫如深。

“難道，她們是……”

“嗯。六太幾年前去過一次蓬山，回來後就總在我耳邊嘮叨說芳這回的麒麟是個多麽多麽可愛的小家夥，還是珍貴的白麒麟。”

“前兩天不是升山的日子嗎，她怎麽會跑到芳來，她身邊另外一個女孩子又是誰？”利廣也想起那個愛包著頭巾的女孩無意中曾露出過一頭銀色的長發。

“如果找到了王，那她不可能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就回來了，蓬山那邊肯定會有消息傳出。可能在升山者中沒有王的存在，她想自己回芳找吧。另外那個女孩我就不知道了。”風漢也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這樣啊，那我們幹嘛還要跟著她們，她們有使令的幫助這一路上應該沒問題。倒是峯麟這樣偷偷地回來，月溪那怎麽辦，再怎麽說，芳現在還是偽朝。”利廣想到更深處。

“這個，可不是我們能煩惱的了。”風漢聳了聳肩，“越走下去越是荒蕪，想找個地方喝酒都找不到。”

利廣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們回頭吧，找個酒館好好喝一次，我也該回奏了。”如果是麒麟的話，那芳邊城的那次妖魔撤退事件就說的過去了。

“好啊，不醉不歸。”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騎上了騎獸，騰空而起，往回飛去。

生長在現代的花蘼從來沒想過一個國家能荒蕪成這樣。

破敗的小鎮，幾乎只剩殘垣斷壁，用作防禦的城墻也像是成了擺設，只留下墻角。

土地龜裂，寸草不生，灰塵漫天，走了很久才能發現一條小河孤零零地在那。

人，只剩下老的和小的，瘦的只剩皮包骨頭，穿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成群成群地圍在一起，或躲在墻角，或圍著火堆，鍋裏不知道煮著些什麽，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氣味。

妖魔來襲時，人的抵抗像是毫無用處，只能倉皇地逃跑，祈禱著別被它們抓到。

像是已經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只是盲目地活著，逃過一劫後又圍在一起，過一天是一天。

而死去的，便是死去了，已經沒有人會再掉一滴眼淚，司空見慣。

峯麟明知道自己救得了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可是天性的慈悲讓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該走了，只有找到王才能緩解情況情況，每一次，她心裏都是這麽對自己說的，也只有這麽安慰著，她才能狠下心繼續走下去，即便這樣，兩個人的速度還是逐漸放緩，錢財也幾乎散盡了。

又一次，從妖魔手下救下兩個孩子。

“哥哥，我怕。”妹妹抱緊手中的娃娃。

“不要怕，不會被吃了。”拉著妹妹，哥哥瘦小的身子彎了彎，“謝謝你們。”

“你們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們回去吧。”見天色已晚，花蘼覺得她們只能向人借宿一晚了。

“回去？”哥哥的面色有些猶豫。

“這麽晚了還不回去，你們的大人會著急的。”

“哥哥，我餓，我要回家。”妹妹拉了拉哥哥的袖子。

“好，我們回家。”哥哥看了她們一眼，“你們也來吧。”

這已經不能算個屋子了，沒了屋頂，四面的墻壁也滿是被破壞的痕跡。

因為地裏種不出東西來，各家的年輕人都跑到外面謀生了，只剩下些年老的人和年幼的孩子在村裏。

峯麟她們這回救的兩兄妹的父母都被妖魔吃了，家裏只有一個老婆婆還在。

“謝謝你們，救了阿智和阿紅。”說是感謝，但她說話的語氣卻讓人覺得更像是在責怪。

不知道峯麟怎麽樣，但花蘼還真不太敢正眼看這個老婆婆，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幹枯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千刀萬壑滿是歲月的痕跡，說像個骷髏也不為過。

“家裏沒什麽好招待的，可能要委屈你們了。”

“沒事沒事，說起來還是我們打擾了。”

“是啊，您千萬別這麽客氣。”

“那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等等再過來。”老婆婆說完，就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峯麟，累了吧？”這些天峯麟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風餐露宿，花蘼都不能想象習慣了服侍的她怎麽能做到毫無怨言的。

“我還好，倒是你，花蘼姐姐，抱歉，我沒想到芳會是這個情況。”峯麟一臉的愧色。

“沒關系，你都能吃得消我當然也沒問題。”花蘼不忍讓她愧疚。

“嗯，謝謝，我們明早就起程吧，這裏也沒有王氣。”眼中的光一下子黯了下來。

“都來喝點湯吧。”老婆婆手裏提著一個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幫她們每個人都倒了一碗，清清白白，只有幾片菜葉飄在上面。

“是肉湯，可惜我沒搶到肉。”

一路走來，花蘼也知道饑民們都是吃的大鍋飯。

“沒關系。”花蘼輕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錯。”實際上她根本吃不出味道。

“她怎麽不吃？”老婆婆指了指峯麟。

“她不能吃葷。”花蘼代她解釋，實際上，峯麟這幾天的身體都不是很舒服，使令殺的妖魔太多，還有周圍充斥的血腥味都讓她覺得不適。

“那你多吃點吧。”老婆婆倒是很積極。

“阿智和阿花呢？他們不過來一起嗎？”說起來，進了這屋以後就沒看到他們兩個了。

“他們啊，都吃過了。”老婆婆含糊地說著，花蘼也沒多想。

夜晚，老婆婆在屋內的一角鋪了些稻草，還把家裏唯一的一條棉被墊在下面讓她們休息，自己睡在隔壁的屋子裏。

阿智和阿花一直沒有回來，老婆婆說他們是到親戚家住去了。

靜謐的夜，花蘼只能聽到峯麟淺淺的呼吸，透過月光，只見她連睡夢中眉也是皺在一起。

“哎。”花蘼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爸爸，媽媽。

——會找我嗎，就像當初找哥哥一樣？

——不會了吧，是他們讓我走的。

——我從來，都是多餘的。

花蘼越想越是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

好像聽到有小孩子的聲音。

花蘼搖了搖頭，這麽晚了，哪來的小孩子。

但是，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峯麟睡得很熟，花蘼屏住呼吸，真的，有小孩子的聲音。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順著聲音朝外走去。

夜色，正濃。

斷墻上，隱約坐著個小小的身影。

“是誰？”花蘼壯著膽子大聲說。

沒有回應。

“你快下來，上面危險。”走近了，花蘼發現那個背影有些眼熟。

“是阿智嗎？”

那個人突然回頭，不是阿智是誰。

“你來啦。”他對著她詭異一笑。

月色下，花蘼只覺得脊背一陣發冷。

“阿智，你在上面幹什麽，阿花呢？”

“阿花啊，”他像是思考了一下，卻問了個完全不相及的問題，“你晚上喝湯沒有？”

“喝了。”花蘼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男孩輕松從墻上跳了下來，手中抱著個娃娃，正是下午阿花手中一直抱著的那個，“喏，阿花已經被你吃了啊。”

胃裏一陣翻滾，喉嚨口幾乎忍不住的惡心感，花蘼強作鎮定，“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沒騙你，我親眼看著他們把阿花切了，就像這樣。”小男孩把娃娃的頭一拔，小小的頭顱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就停了下來，臉正對著花蘼，似哭似笑的表情。

“啊！”花蘼忍不住往後倒退了幾步。

“然後，阿花就被投進了大鍋，煮啊煮，煮了好大一鍋湯，是肉湯哦。”小男孩嘻嘻笑著，沒心沒肺的樣子。

笑聲回蕩在夜空中。

“是肉湯哦。”

——“是肉湯，可惜我沒搶到肉。”

是這樣麽，那湯，就是阿花？

想到這，花蘼終於忍不住，吐了起來，眼淚也洶湧而出。

吐了很久，地上青黃一片，嘴裏一片澀味，可她仍覺得臟。

不由地癱軟在地。

好惡心，居然吃人了，那和妖魔又有什麽區別？

“以為吐出來就沒事了嗎？你吃過人了，這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猶如惡魔般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是質問那個男孩還是質問這命運，花蘼已經來不及細想。

“因為，我恨你們。”男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娃娃的頭撿起來裝了回去，一臉溫柔得撫摸著娃娃的長發，“為什麽要救我們呢？讓我們當時直接被妖魔吃了就好了啊，為什麽要回來，那些人都是我們叫爺爺奶奶的人，都是我們的夥伴，可是他們卻比妖魔還可怕。阿花只不過餓了而已，不過是偷了個番薯，可這卻成了他們的借口。我眼睜睜看著她掙紮，在刀板上掙紮，可是那刀還是下去了，血濺得很高很高呢。”

小男孩慢慢走近她，“他們都不在乎，還吃得很開心。但是，我最恨的是你，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辜？所以我告訴你，要你——永——遠——記——住。”

“瘋了，你們都瘋了。”花蘼止不住自己的淚，第一次，覺得全然的無助。

“是呀，這世界，早就瘋了。”小男孩微微笑，“記著阿花，因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記得她了。”

然後，花蘼的眼前浮現出一陣血紅，什麽都看不見。

“好了，都過去了。”最後，有個聲音像風一樣拂過，平靜了她的焦躁。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這兩天弟弟來了，我一直沒能碰到電腦，今天下午碼的，算是連著昨天的份了。。其實是因為我這幾天看的恐怖靈異小說比較多。所以。你們千萬別拍，我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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